只是需要被聆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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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生長在一個極為偏僻的山村,山裡有個軍工廠,居民都在那裏工作。這裡沒有門牌,所有郵件都送到工廠,連小學都設在工廠旁。


後來,工廠遷移。她和母親及姐姐先到新廠,去打理住所,男人們則留在舊廠協助搬遷。但搬運廠房機械來的人群裡,看不見父親,沒有人知道發生了甚麼,她的爸爸,就此人間蒸發,生死不明。她的母親帶著他們住在破舊的魚塭工寮,一邊做手工,一邊尋訪父親下落。


國中的時候,她有了繼父。她一直記得:曾經有個晚上,當她從補習班下課,單獨騎車經過漆黑的荒野,看到村口有兩道黑影,她害怕極了!卻聽到母親叫喚她的聲音:”回來了!你大伯怕你回家的路暗,要我在這一起等你。”她覺得,她重新擁有了一個父親。


高中,有一天她練舞時,堂哥來找她:”你大伯,在香港心肌梗塞走了。”那份來自於父親的安全感,再一次在她世界裡崩解。


繼父同父異母的三弟,在繼父走後,還是常來探望她。她上了重點大學,三叔每年供給她一萬的學費(那時萬元戶還是很少的)。還帶她去北京、香港旅遊,對鄉下的孩子來說,真是開了眼界。


三叔告訴她:”要做一個獨立自主、有能力的女人,去探索這遼闊的世界。”然而大學還沒畢業,她接獲三叔病重的消息,卻沒有旅費去探視,幾個月後,三叔也走了。每當她覺得可以打開她的心,相信有人會愛她疼她的時候,命運總是一次次的奪走她在這世間的依怙。


但她非常努力,從一個領一千多元的小職員,一路爬到一間大公司總監,給家人買了房、買了車,也跟交往多年的男友結了婚。就在這時候,媽媽檢查出肺癌末期。


她做了賣房的準備,要給母親最好的醫療。每一次她餵完母親吃飯,總用牙籤一顆一顆地為她清理牙縫。她還記得母親走的那一天,她去求了一間很靈的寺廟,頌了地藏經。回到醫院,媽媽精神果然變好,她餵媽媽吃了大半碗粥,還用茶油幫媽媽清理了耳垢,媽媽像個小女孩溫柔的微笑著,放鬆的躺下休息。她捧著剩下的粥吃,就在這時,監測儀的數值開始往下掉…..


常常在下班壅塞的車潮裡,握著方向盤的她,一邊開車,一邊無助地哭泣,覺得自己在世界上,真的是自己一個人了。每次回老宅,她總會買一串媽媽愛吃的提子(葡萄),放在供桌上,靜靜的看著,而感到心安。


我看著微笑說起一生故事的她,靈魂卡裡透露著:她已經忘記如何去脆弱。我說:”你欠缺的,是跟媽媽好好的告別,你可以想像媽媽就在眼前,好好地對媽媽說一些話嗎?。”


她終於崩潰的哭了起來,她說:”我不要,我還沒有做好準備,我還沒有準備要告別……”那是,一起走過一生坎坷,深深連結的情感。


那麼,就不告別吧!請她寫一本療癒日記,每天寫下一些隻字片語,就好像媽媽還在一樣,來春清明的時候,燒給她的母親。


所有的情緒能量、那深入骨髓的想念,不會不見,只能一點一滴地讓它出來、流動,直到我們可以平靜地和那樣的情緒在一起。那樣的一種紓解,需要歲月。壓抑著,我們只是用笑容去覆蓋那流不出的眼淚,悲傷卻沒有出口。


靜靜地聽了她說兩個多小時故事的我,從她乍到時意興飛揚的笑容,一直到她剝洋蔥的進入到生命中的痛;人的靈魂頻率是無法隱藏的,她笑的時候,我讀到很深的悲傷,於是我選擇不打斷,做一個聆聽者,直到她聽見自己內在最幽微的聲音。哭過後,她的眼眸與臉龐,變得如此明淨輕盈。


很少寫個案故事的我,徵得她的同意,寫出這一段,有兩個原因:
1.我喜歡她為母親剔牙、清耳垢時的細膩,那樣的情感讓我深深動容。
2.看到許多療癒師,太刻意、也介入太多了。很多人迫切要把自己所學的處理方式,施作在個案上。一如我在這個個案歷程,也曾有過心急,希望她趕緊結束陳述,讓我可以開始施作頌缽。然而多年來的經驗、以及跟個案的連結,直覺要讓個案在陳述裡,自我覺察、抒發、療癒。有時,靈魂要的不是指引,只是需要被聆聽。


謝謝這個美麗的靈魂!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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